居家到春天,想着出门走走,决定去石林峡。京东平谷依然宁静。路上虽行人少于往昔,麦田里、果园间却已有不少乡亲忙碌着,毕竟一年之计在于春。而杏花也解人意,不失时机地绽放了。桃花虽未到绽放时候,可也努力酝酿着骨朵。
过了明代长城黄松峪关,就到了石林峡。想想上次来,竟已是十几年前了。这次再来,得知景区此前因防控疫情严格封闭。那一阵,北京的众多景点都闭门谢客,石林峡也不例外。但这儿倒并不怨天尤人,不等靠要,也不坐吃山空,而是绸缪在先,趁闭门时改造旧景。眼下开始复工复产,石林峡作为自然山水,率先渐次开放,引得我这样在家里闷久了的游人前来。
到门前,果然,已有比我更早的游人了。只是疫情防控还不能掉以轻心,仍然严格测温扫码,控制人数进入。峡谷里不比外面,一般花木还没从冬眠下完全醒过神来。一片片松树却不管这些,只以不凋的浓绿,泼洒着阳光照耀不到的半坡峡谷,也顺势皴染出山石裸露的阴阳向背,很有些前人笔墨神韵。一树树杏花散散落落,远远近近地不择地而粉白,使人领略着春来峡谷的轻盈脚步。崎岖路旁,一枝桃花竟先于山外开了,至于岩缝小草,蓬蓬枯叶间钻出细密的芽尖儿,旁边蚯蚓吐一堆儿湿润的新泥。
这一切,簇拥着峡谷里大大小小滔滔滚滚的石头,点染着高低错落疏密相间的石林,当然也映衬着清清浅浅澄澄澈澈的泉水。我踏着泉声拄杖而行,山路也随之左曲右折,一步高似一步。而每一步,都有寻觅不得的鸟鸣长一声短一声轻一声重一声地随伴。直至杏花暗山花明,泉水尽山路穷,自是峡谷尽头了。
尽头不是峡谷的收笔,反而是一道绝胜风景。山顶一瀑水流,冲出一凹缺口,急遽地轰然天降,直挂黑黝黝绝壁,如一条白练。壁上时有山石突兀,白练无奈地被分割为几缕。遇风踅来,又吹得白练柔柔地摆动,但很快恢复了常态,瞬间就飞落壁底了。常言水滴石穿,飞流非水滴,经年累月,竟把壁底冲击成一凹石潭!
十几年前就是这样,飞瀑成潭。谁知这次到跟前,见瀑布依旧,瀑下则从潭化作了一大片盈盈的水池。一道道随弯就势的坝阶,舒缓着瀑布的水流。游鱼自由自在,日光下影布池底。池水一阶一阶地漫溢,又形成一叠一叠的瀑布。这山间白练,壁底彩池,一时间使我沉醉不已。瀑布飞落的刹那,弥漫的细密水珠,纷纷飘洒身上,颇有些早春时节的凉。
就在回身之际,忽见瀑布下部,一道彩虹横挂绝壁。平时雨后天晴才有且转瞬即逝的情景,在这里只需停住脚步,太阳明悬峡谷上空,抬望眼即可随时随地一看再看了。
瀑水流过一道彩虹桥,不舍昼夜地奔流而去,我也随着流水从桥上下来。
在这一派明净的山水中,舒展心境,恍惚想象自己就是一棵崖柏,生长于石林壁上,与这山与这水与这天地,相悠游相偎依相守望。在人与自然的交接中,精神也健旺了起来。
《 人民日报 》2020年04月29日 20 版